前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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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事
沐昭委屈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裏。這天界也是的，連個問路的都不好找。”
眠月道：“我給你的那片羽毛呢？”
“我忘了還有這個！”沐昭一拍腦門，摸了摸身上，神色有些尷尬，“好像不見了。”
眠月輕笑著搖搖頭，又給了她一片青羽。
扶樾也趕來，恰巧看到這一幕，向眠月開玩笑道：“你啊，別哪天把自己給薅禿了。”
眠月道：“給小昭的是靈力化的，又不是真羽毛。”
沐昭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宅邸，她興沖沖拉了兩人去參觀。眠月一眼看去，熟悉感撲面而來。
“這是……”
沐昭嘿嘿一笑：“外邊這些就是按著煙月小築來的，然後室內和我以前在玄序門中住的房間陳設是一樣的。”
眠月點點頭。院子不算大，不過該有的都有，一眼看過去完全就是袖珍版煙月小築。
“神君，”沐昭眼睛滴溜溜一轉，“你什麽時候帶我回人間看看啊，我們跟師母還有約定呢。”
眠月一笑：“早著呢，這才多久。”
“好吧。”
雖是撲了個空，沐昭卻也不見得有多失落，又興致勃勃地從屋中拿出一堆五花八門的吃食。乍一看似乎花樣繁多，仔細一瞧，除了珠玉果還是珠玉果。
扶樾已是忍俊不禁。
“這天界的東西實在是太無聊了，連零嘴都這麽單一。”沐昭解釋道，“我就嘗試按著人間做吃食的那些法子弄了一些，這個是‘浴光扣’，這個是‘貪甜天邊雲’，這個是‘桂香浮動月黃昏’，這個是……來嘗嘗？”
眠月一個個看過去，“浴光扣”是晾曬後壓扁的珠玉果幹，“貪甜天邊雲”是糖漬珠玉果，“桂香浮動月黃昏”是用糖漿在珠玉果上邊綴了幾朵桂花……
眠月失笑：“你哪來的糖？”
沐昭驕傲道：“我自己用珠玉果果漿熬煉出來的！”
果然，還是珠玉果。
眠月拈了顆“貪甜天邊雲”嘗了嘗，濃烈的甜頓時侵占了所有味蕾，她幾乎嗆出來。
扶樾則選了那枚“桂香浮動月黃昏”。輕甜，比原汁原味的珠玉果添了一分淡淡桂花香，除了糖漿有點黏手以外沒什麽毛病。
“怎麽樣怎麽樣？”沐昭一臉期待地看著兩人。
“咳咳……”眠月剛一開口，便覺嗓子被那糖給腌住了，連咳好幾聲，“也太甜了吧。”
沐昭也拈了一顆嘗，也嗆了出來。
“其實我這個還不錯……”扶樾小聲說。
眠月見沐昭如此模樣，無奈道：“原來你做出來之後自己沒有嘗過？”
“只有這個沒嘗過，我以為不會有問題。”沐昭心虛說著，趕緊又拿了一顆“桂香浮動月黃昏”給眠月，“這個好，你嘗嘗這個！”
眠月一嘗，果然不錯。她品了品那桂香，又問：“這桂花是哪裏摘的？”
沐昭神秘兮兮道：“不告訴你！”
“對了，”沐昭突然想起了什麽，“哎呀差點搞忘了，就是之前我找到你那林子的時候，看到一個男神祇在外邊，好像是在等人。他看到我之後像是認識我似的，讓我給你說一聲，但是沒告訴我給你說什麽，也沒告訴我他是誰，就自己走了，真是奇怪。”
“男神祇？”眠月與扶樾對視一眼，立刻猜到了是誰。
當今在天界的殘神，怕也就只有雲川一個。
沐昭會錯意，拼命點頭：“真而又真，我一開始也以為我看錯了，但確確實實是位男神祇。”
眠月與扶樾兩人神色微變，像是各自在思考什麽。沐昭見她倆如此，心下更是稀裏糊塗：“怎麽了，那個人是有什麽問題嗎？”
眠月沒回答，只是向扶樾道：“我們去看看吧。”
扶樾點頭：“正有此意。”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沐昭撓頭，“那到底是誰啊，能不能帶我一起？”
“那是我和阿扶的一位故人。”眠月想了想道，“你還是好好待在這裏吧。”
沐昭垂頭喪氣：“我在這裏都要發黴了。”
正說著，沐昭手腕上的珠串忽而閃了閃。她眼睛驀地一亮，頓時眉開眼笑，方才的難過神情一掃而空。她急急忙忙塞了一把“桂香浮動月黃昏”在眠月手中便往外跑，只丟下一句：“我自己去玩啦，神君不用管我了！”
眠月低頭望向手中那一把黏黏糊糊的小零嘴，無奈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你覺得是誰找她？”扶樾問。
“天界一天天四處閑逛還能跟小昭的性子合得來的有幾位，還能是誰。”眠月笑，“八成是家裏有桂花樹那位。”
扶樾亦是如此猜想。兩人閑談著，一路往雲川的宅邸去。
到了地方，簡單打過招呼，雲川便取出一只玉穗放在桌上，正是他平常掛在聽晚上那一只。
“這是？”眠月扶樾兩人面面相覷，不解雲川為何意。
“我近日察覺這玉穗上有些古怪，似乎有一些記憶碎片被封印在裏面，猜測與那被忘記的前世有些關系。只是我試過了，這封印用原來的本源神力才能解開。”雲川道，“本來前世之事如何我並不在乎，不過想來既是下了如此封印，前世的我定是很看重這些信息，我雖不需要，但也許你們需要。”
這後半句話分明是與前世的自己劃清界限，自然也與眠月扶樾二人劃清了界限，擺明不願再與她們同行。眠月扶樾二人自然聽得懂，雖然二人本也沒有打算將殘神雲川拉來同行，神色還是難免有些覆雜，卻也只得微笑著、生分著道過謝。
眠月指尖淡藍色神力淌出，那玉穗一陣輕顫，從中飄出一縷斷續的煙藍色物質，鉆入眠月額心。眠月闔上眼，腦海中浮現一段殘缺的、未來得及加工的畫面。
那是熟悉的，噩夢一般曾一度在眠月心頭揮之不去的場景。只不過是另一人的視角。
是前世雲川的視角。
眠月看見了前世的自己，儼然已是半昏迷狀態，奄奄一息。她只覺焦急感如決堤之水湧入心頭，神力迅速流失幾近幹涸，筋疲力竭。
這並非眠月本身的感受，只是這段記憶中雲川所思所感在眠月神識中重現。她還看見一旁的扶樾正以自己的天命神器闕辭極力與那團詭異又刺眼的白光對抗，額頭細汗滲出，身側紫蝴蝶亂糟糟飛舞連成一片，顯然已拼盡了全力。
那白光愈發熾盛，竟霎時將闕辭吸走，驟然將三人吞沒。
“不——”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更絕望的是，那白光竟直接與護佑神根的天地規則之力相溶，失去神力的神根自然抵不住這一擊，生生碎斷。
她分明感受到，匿於心口的神根，一寸一寸折斷，又一分一分碎裂。一剎那惶恐無助代替了原先的焦慮，將整個人都填滿。
心口神根所在之處劇烈的疼痛抵消了那眩暈，眠月跟隨那記憶中的雲川陷入一種絕望而且生不如死的清醒之中。她明白這種清醒只是暫時，很快便會連同她自身沈沒於無盡的死亡裏，也顧不得心頭那有如刀絞的劇痛，盡力向那團白光望去，像是要拼盡最後一點力量抓住一點線索。
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又一次一次強行保持清醒。終於，在那白光中，隱隱看見一物輪廓。
一盞燈！
這個形狀怎會如此熟悉……是那盞焚靈燈？
眠月心頭大震。
不對，和自己從人間異空間拿出來那盞銅燈並不完全一樣，似乎多了個什麽東西。眠月努力辨認著，無奈那白光實在太過刺眼，那物件的輪廓又太過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雲川當時就未能看清，眠月在她的記憶中自然也不可能看清。
雲川強撐著身子，一點點向那模糊輪廓挪去。腥甜鮮血一股一股從喉管往上湧，她被那鮮血嗆住，登時失力跌倒，咳嗽不止。
銀白發梢被染得殷紅，她仍不甘心地向那團光中望去。可是那光中輪廓還是模糊無比，遙不可及，甚至在她劇烈咳嗽的情況下更加看不清了。她握緊聽晚一端系的玉佩，艱難地斷續念出封印咒。
末了，是一句微弱的，嘆息般的——
“來世你們，一定要，繼續，走下去。再見。”
終於又一陣劇痛自心口傳來，畫面戛然而止。
所有來自於前世雲川的感知也瞬間消散，眠月心間頓時一片清明。
只這片刻的記憶碎片，那些焦急、那些痛楚、那些絕望是如此真實，仿佛真的讓眠月再一次親臨舊事一般。她睜開眼，才陡然發覺兩行淚已流至下頜，被風吹得冷冰冰的。
“你怎麽樣？怎麽回事，看見了什麽？”扶樾急切問。
眠月搖頭，只在原處發怔。
“我們走吧。”眠月突然說。
兩人告別雲川，剛走出院門，扶樾便小聲問：“可是有什麽不得了的線索？”
眠月沒有回答，卻是問道：“你找到你的闕辭了嗎？”
扶樾搖了搖頭：“沒有。此事甚是詭異。”
天命神器於神祇而言是極特殊之物，與神祇自身同源，本為天地孕化神靈之時多餘之物。倘若神祇不幸隕落，天命神器便也進入蟄伏狀態，等到神祇重生之日才再現世間，只一喚便能回歸。扶樾這一世已經數千年，可是闕辭卻始終不見蹤影，就連一絲氣息也尋不見，真是上古至今未曾聽聞之怪事。
見眠月蹙眉不語，扶樾又問：“你看到的，跟闕辭有關？”
這一次眠月則是直言：“雲川封印的正是我們前世相繼隕落的記憶。”
扶樾疑惑道：“她封印這段記憶做什麽，是看到了什麽我們沒看到的東西？”
眠月道：“她似乎隱隱約約看到了那團光的來源，那光並非憑空出現，而是由一盞燈散發出來的。我想她拼命給我們留下這段記憶，就是為了告訴我們這個。只是那時她被無它物可以作為承載物，天命神器又要蟄伏消失，只好封印在自己天命神器的掛墜上，期冀著我們重生後能夠尋見。”
“一盞燈？”扶樾微一吃驚，“世上竟有如此強大之物，怕是連傳說中母神的天命神器都望塵莫及……而且強大到如此地步，竟未能孕化出燈靈？
扶樾不免想起前世自己極力抵抗那光芒之威的情形——只似以卵擊石，螳臂當車。
“不過說來，我在人間時曾無意得到一物，與雲川記憶裏那燈的模糊輪廓至少有六成相似。”眠月遲疑著道。
“六成相似，何物？”
眠月略一思索：“走去鸞鳳林說吧。”
兩人快速趕至吞雲池池心亭，眠月取出那盞銅燈，放在桌上。
“焚靈……”扶樾細細觀察一番，也未看出這盞燈有何特別之處。她嘗試向那銅燈中輸入神力，可惜也如眠月從前一般，燈中毫無動靜。
扶樾搖搖頭，將那銅燈還給眠月：“我也看不出這燈是何來歷。你是從哪裏看到它的？”
眠月便將霜君在那方異空間留下的詩句和物什細細講與扶樾。扶樾又把那被天罰之力毀去的秘籍認真研究一番，無奈仍然破解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若非那方異空間已然坍塌，她真想親自去探查一番。
“如若真是我們前世遇見的那盞，那異空間還真有可能是因它而生的，”眠月思索著說，“只是我想不通，要是是同一盞，怎麽會自己從天界跑到了人間。”
“等一等，”扶樾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一把抓起那卷被毀的秘籍，仔細看向一團糊得不成字樣的文字，又指給眠月，“你看這個字，像不像‘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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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昭委屈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裏。這天界也是的，連個問路的都不好找。”
眠月道：“我給你的那片羽毛呢？”
“我忘了還有這個！”沐昭一拍腦門，摸了摸身上，神色有些尷尬，“好像不見了。”
眠月輕笑著搖搖頭，又給了她一片青羽。
扶樾也趕來，恰巧看到這一幕，向眠月開玩笑道：“你啊，別哪天把自己給薅禿了。”
眠月道：“給小昭的是靈力化的，又不是真羽毛。”
沐昭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宅邸，她興沖沖拉了兩人去參觀。眠月一眼看去，熟悉感撲面而來。
“這是……”
沐昭嘿嘿一笑：“外邊這些就是按著煙月小築來的，然後室內和我以前在玄序門中住的房間陳設是一樣的。”
眠月點點頭。院子不算大，不過該有的都有，一眼看過去完全就是袖珍版煙月小築。
“神君，”沐昭眼睛滴溜溜一轉，“你什麽時候帶我回人間看看啊，我們跟師母還有約定呢。”
眠月一笑：“早著呢，這才多久。”
“好吧。”
雖是撲了個空，沐昭卻也不見得有多失落，又興致勃勃地從屋中拿出一堆五花八門的吃食。乍一看似乎花樣繁多，仔細一瞧，除了珠玉果還是珠玉果。
扶樾已是忍俊不禁。
“這天界的東西實在是太無聊了，連零嘴都這麽單一。”沐昭解釋道，“我就嘗試按著人間做吃食的那些法子弄了一些，這個是‘浴光扣’，這個是‘貪甜天邊雲’，這個是‘桂香浮動月黃昏’，這個是……來嘗嘗？”
眠月一個個看過去，“浴光扣”是晾曬後壓扁的珠玉果幹，“貪甜天邊雲”是糖漬珠玉果，“桂香浮動月黃昏”是用糖漿在珠玉果上邊綴了幾朵桂花……
眠月失笑：“你哪來的糖？”
沐昭驕傲道：“我自己用珠玉果果漿熬煉出來的！”
果然，還是珠玉果。
眠月拈了顆“貪甜天邊雲”嘗了嘗，濃烈的甜頓時侵占了所有味蕾，她幾乎嗆出來。
扶樾則選了那枚“桂香浮動月黃昏”。輕甜，比原汁原味的珠玉果添了一分淡淡桂花香，除了糖漿有點黏手以外沒什麽毛病。
“怎麽樣怎麽樣？”沐昭一臉期待地看著兩人。
“咳咳……”眠月剛一開口，便覺嗓子被那糖給腌住了，連咳好幾聲，“也太甜了吧。”
沐昭也拈了一顆嘗，也嗆了出來。
“其實我這個還不錯……”扶樾小聲說。
眠月見沐昭如此模樣，無奈道：“原來你做出來之後自己沒有嘗過？”
“只有這個沒嘗過，我以為不會有問題。”沐昭心虛說著，趕緊又拿了一顆“桂香浮動月黃昏”給眠月，“這個好，你嘗嘗這個！”
眠月一嘗，果然不錯。她品了品那桂香，又問：“這桂花是哪裏摘的？”
沐昭神秘兮兮道：“不告訴你！”
“對了，”沐昭突然想起了什麽，“哎呀差點搞忘了，就是之前我找到你那林子的時候，看到一個男神祇在外邊，好像是在等人。他看到我之後像是認識我似的，讓我給你說一聲，但是沒告訴我給你說什麽，也沒告訴我他是誰，就自己走了，真是奇怪。”
“男神祇？”眠月與扶樾對視一眼，立刻猜到了是誰。
當今在天界的殘神，怕也就只有雲川一個。
沐昭會錯意，拼命點頭：“真而又真，我一開始也以為我看錯了，但確確實實是位男神祇。”
眠月與扶樾兩人神色微變，像是各自在思考什麽。沐昭見她倆如此，心下更是稀裏糊塗：“怎麽了，那個人是有什麽問題嗎？”
眠月沒回答，只是向扶樾道：“我們去看看吧。”
扶樾點頭：“正有此意。”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沐昭撓頭，“那到底是誰啊，能不能帶我一起？”
“那是我和阿扶的一位故人。”眠月想了想道，“你還是好好待在這裏吧。”
沐昭垂頭喪氣：“我在這裏都要發黴了。”
正說著，沐昭手腕上的珠串忽而閃了閃。她眼睛驀地一亮，頓時眉開眼笑，方才的難過神情一掃而空。她急急忙忙塞了一把“桂香浮動月黃昏”在眠月手中便往外跑，只丟下一句：“我自己去玩啦，神君不用管我了！”
眠月低頭望向手中那一把黏黏糊糊的小零嘴，無奈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你覺得是誰找她？”扶樾問。
“天界一天天四處閑逛還能跟小昭的性子合得來的有幾位，還能是誰。”眠月笑，“八成是家裏有桂花樹那位。”
扶樾亦是如此猜想。兩人閑談著，一路往雲川的宅邸去。
到了地方，簡單打過招呼，雲川便取出一只玉穗放在桌上，正是他平常掛在聽晚上那一只。
“這是？”眠月扶樾兩人面面相覷，不解雲川為何意。
“我近日察覺這玉穗上有些古怪，似乎有一些記憶碎片被封印在裏面，猜測與那被忘記的前世有些關系。只是我試過了，這封印用原來的本源神力才能解開。”雲川道，“本來前世之事如何我並不在乎，不過想來既是下了如此封印，前世的我定是很看重這些信息，我雖不需要，但也許你們需要。”
這後半句話分明是與前世的自己劃清界限，自然也與眠月扶樾二人劃清了界限，擺明不願再與她們同行。眠月扶樾二人自然聽得懂，雖然二人本也沒有打算將殘神雲川拉來同行，神色還是難免有些覆雜，卻也只得微笑著、生分著道過謝。
眠月指尖淡藍色神力淌出，那玉穗一陣輕顫，從中飄出一縷斷續的煙藍色物質，鉆入眠月額心。眠月闔上眼，腦海中浮現一段殘缺的、未來得及加工的畫面。
那是熟悉的，噩夢一般曾一度在眠月心頭揮之不去的場景。只不過是另一人的視角。
是前世雲川的視角。
眠月看見了前世的自己，儼然已是半昏迷狀態，奄奄一息。她只覺焦急感如決堤之水湧入心頭，神力迅速流失幾近幹涸，筋疲力竭。
這並非眠月本身的感受，只是這段記憶中雲川所思所感在眠月神識中重現。她還看見一旁的扶樾正以自己的天命神器闕辭極力與那團詭異又刺眼的白光對抗，額頭細汗滲出，身側紫蝴蝶亂糟糟飛舞連成一片，顯然已拼盡了全力。
那白光愈發熾盛，竟霎時將闕辭吸走，驟然將三人吞沒。
“不——”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更絕望的是，那白光竟直接與護佑神根的天地規則之力相溶，失去神力的神根自然抵不住這一擊，生生碎斷。
她分明感受到，匿於心口的神根，一寸一寸折斷，又一分一分碎裂。一剎那惶恐無助代替了原先的焦慮，將整個人都填滿。
心口神根所在之處劇烈的疼痛抵消了那眩暈，眠月跟隨那記憶中的雲川陷入一種絕望而且生不如死的清醒之中。她明白這種清醒只是暫時，很快便會連同她自身沈沒於無盡的死亡裏，也顧不得心頭那有如刀絞的劇痛，盡力向那團白光望去，像是要拼盡最後一點力量抓住一點線索。
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又一次一次強行保持清醒。終於，在那白光中，隱隱看見一物輪廓。
一盞燈！
這個形狀怎會如此熟悉……是那盞焚靈燈？
眠月心頭大震。
不對，和自己從人間異空間拿出來那盞銅燈並不完全一樣，似乎多了個什麽東西。眠月努力辨認著，無奈那白光實在太過刺眼，那物件的輪廓又太過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雲川當時就未能看清，眠月在她的記憶中自然也不可能看清。
雲川強撐著身子，一點點向那模糊輪廓挪去。腥甜鮮血一股一股從喉管往上湧，她被那鮮血嗆住，登時失力跌倒，咳嗽不止。
銀白發梢被染得殷紅，她仍不甘心地向那團光中望去。可是那光中輪廓還是模糊無比，遙不可及，甚至在她劇烈咳嗽的情況下更加看不清了。她握緊聽晚一端系的玉佩，艱難地斷續念出封印咒。
末了，是一句微弱的，嘆息般的——
“來世你們，一定要，繼續，走下去。再見。”
終於又一陣劇痛自心口傳來，畫面戛然而止。
所有來自於前世雲川的感知也瞬間消散，眠月心間頓時一片清明。
只這片刻的記憶碎片，那些焦急、那些痛楚、那些絕望是如此真實，仿佛真的讓眠月再一次親臨舊事一般。她睜開眼，才陡然發覺兩行淚已流至下頜，被風吹得冷冰冰的。
“你怎麽樣？怎麽回事，看見了什麽？”扶樾急切問。
眠月搖頭，只在原處發怔。
“我們走吧。”眠月突然說。
兩人告別雲川，剛走出院門，扶樾便小聲問：“可是有什麽不得了的線索？”
眠月沒有回答，卻是問道：“你找到你的闕辭了嗎？”
扶樾搖了搖頭：“沒有。此事甚是詭異。”
天命神器於神祇而言是極特殊之物，與神祇自身同源，本為天地孕化神靈之時多餘之物。倘若神祇不幸隕落，天命神器便也進入蟄伏狀態，等到神祇重生之日才再現世間，只一喚便能回歸。扶樾這一世已經數千年，可是闕辭卻始終不見蹤影，就連一絲氣息也尋不見，真是上古至今未曾聽聞之怪事。
見眠月蹙眉不語，扶樾又問：“你看到的，跟闕辭有關？”
這一次眠月則是直言：“雲川封印的正是我們前世相繼隕落的記憶。”
扶樾疑惑道：“她封印這段記憶做什麽，是看到了什麽我們沒看到的東西？”
眠月道：“她似乎隱隱約約看到了那團光的來源，那光並非憑空出現，而是由一盞燈散發出來的。我想她拼命給我們留下這段記憶，就是為了告訴我們這個。只是那時她被無它物可以作為承載物，天命神器又要蟄伏消失，只好封印在自己天命神器的掛墜上，期冀著我們重生後能夠尋見。”
“一盞燈？”扶樾微一吃驚，“世上竟有如此強大之物，怕是連傳說中母神的天命神器都望塵莫及……而且強大到如此地步，竟未能孕化出燈靈？
扶樾不免想起前世自己極力抵抗那光芒之威的情形——只似以卵擊石，螳臂當車。
“不過說來，我在人間時曾無意得到一物，與雲川記憶裏那燈的模糊輪廓至少有六成相似。”眠月遲疑著道。
“六成相似，何物？”
眠月略一思索：“走去鸞鳳林說吧。”
兩人快速趕至吞雲池池心亭，眠月取出那盞銅燈，放在桌上。
“焚靈……”扶樾細細觀察一番，也未看出這盞燈有何特別之處。她嘗試向那銅燈中輸入神力，可惜也如眠月從前一般，燈中毫無動靜。
扶樾搖搖頭，將那銅燈還給眠月：“我也看不出這燈是何來歷。你是從哪裏看到它的？”
眠月便將霜君在那方異空間留下的詩句和物什細細講與扶樾。扶樾又把那被天罰之力毀去的秘籍認真研究一番，無奈仍然破解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若非那方異空間已然坍塌，她真想親自去探查一番。
“如若真是我們前世遇見的那盞，那異空間還真有可能是因它而生的，”眠月思索著說，“只是我想不通，要是是同一盞，怎麽會自己從天界跑到了人間。”
“等一等，”扶樾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一把抓起那卷被毀的秘籍，仔細看向一團糊得不成字樣的文字，又指給眠月，“你看這個字，像不像‘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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